扶着李氏进屋坐好,杜无灵递给养母一方绢帕子擦拭泪珠,目色泛了几分暖意。她并不怪养母的软弱无能,毕竟一个普通妇人在养女和亲女之间能像李氏这般讲理,已是很不容易。杜采儿的性子又是一向能耐惯了,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曾有什么好脸色。
“娘你且坐着,女儿不曾怨你。只是这事儿迟早也该有个了断,如今却让娘你忧心,是女儿的不是。”
单手执壶三转,沸茶顿生满室馨香,挽柄高倾,烟柱混着茶水一滴不落地倒进茶盏里,先前就刚摘下的桃花瓣置底,被冲泡的猛然打旋,激起几分花蕊初绽的芬芳。再用茶盏规规矩矩倒出一杯茶,杜无灵双手执杯奉给李氏。
“女儿昨日见这桃花开的绚烂,春桃瓣佐味的茶水这时候喝,最是养生,还望娘不嫌弃。”清丽的声音一如之前与杜采儿置气时的稳重,娓娓简述,好似今日这一切都不值得她挂心一般。
李氏接过茶,袅袅升起的雾气却氤氲了视线,那个记忆里腼腆怯懦的养女,再度在眼前清晰时却已是眉间钿,眼波生,肤如凝脂丹唇含笑,晨光正好斜斜透来,在她身后扑棱飞过几只鸟雀。
闺阁有伊人,俗士不曾识。
最是陌生杜无灵那分清冷神色,好像大梦方醒,人走茶凉的了然。这一手泡茶的说道的技艺,更不是他们杜家能养的出来的。春光正好,可杜无灵的眼中已是枯凄。
“娘,喝吧。”杜无灵垂眸,低声说道。虽然佩戴的是下品的珠翠,垂落在耳畔也碰出细碎的声响。
这一句惊扰了李氏的思绪,她目光复杂,想着许是在杜家受尽了欺压苦楚,活泼可爱的养子养女才会变作如今这样。一人此生容颜尽毁,另一人小小年纪却目显寂灭。再思及自己不明事理的丈夫和女儿,不禁感觉到阵阵胸闷。
李氏静静饮茶,却在茶水入喉的一瞬怔了怔,这茶水瞧着清冽澄净,可在口中却有着新茶与桃花缠绕的清苦味,扫掉心头烦恼之后咽下,又细细回出一股淡而不腻的清香。
就算是不懂茶的人,也要忍不住拍案叫好。
就在李氏忍不住要靠口询问这烹茶之法是从何学来之时,目光所及的院门却气势汹汹踏进了一群人。为首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壮,身上跟杜采儿的衣裳一样是双色丝线滚边的花式,跟杜无灵和杜扶苏所穿的棉麻混织相比,岂止是高了一个档次,这男子便是杜安昌,或许是今日没有饮酒,平日里醉醺醺的姿态全然不见,愤怒的眼神越过敞开的屋门,直直盯着屋内安坐的杜无灵。
一旁的杜采儿此时没了凶悍样子,竟然哭哭啼啼地随在一旁,只是那落泪不断的眼里掩不住暗藏的快意。在这对父女和所带的家丁后面,才是沉默寡言的杜扶苏,他沉沉的眼眸扫过杜采儿,没有一丝情绪,看向杜无灵的眼神却隐含了一丝担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