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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要,殷切地想要,宋枕玉陪伴在身边,但畏惧这份期待,会被辜负,还有,怕背叛母亲。
此些敏-感又矛盾的思绪,如缠丝,搅得裴丞陵不敢直视,趁她道出拒词前,他赶紧摇首,把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,扫拂入内心最深处的角落。
讵料,脑袋上方,悄然落下一只白皙纤细的手,宋枕玉很轻很轻地揉揉他,笑色熙和,“纠结个什么劲儿,不敢一个人睡,并不是一件不能启齿的事,你有什么事,可直接同我说。”
宋枕玉想起什么,拿起装订成册的宣纸,递至他跟前,“往后想对我说什么,可以写在纸上。”
裴丞陵半塌着眸,嘴唇一翕一动,欲从唇齿之间酝酿出话来,只遗憾,愈是想要出声,那喉管越是沉疴,仿佛教冻寒的绞索绞住,迫得他齿隙一阵痉挛,好不容易酝酿出的话辞,一下子,连着吸入的气息,湮灭于喉舌之间。
俨似嗓子上,栓就一重紧箍咒,只消有说话之念欲,喉管与肺腑,俱是生疼无比。
裴丞陵望定眼前约半截手指厚的宣纸,俄延少顷,邃目露出一丝恹然,悒悒地将其掬入怀中。
宋枕玉安抚小世子去东厢房歇下,及至身前的小人儿传了均匀呼吸声,她复起身,轻手轻脚自袖袂之中,摸出一卷软尺,稍息,尺身如淼淼云缎在床榻蔓延开去。
既然是高定款儿童房,那便要躬自量身打造。
宋枕玉丈策一番裴丞陵的身量,四尺半,约莫是一米五,照此看来,尚未达到适龄男孩该有的身高啊,真的跟一块瘦棱棱的小芋头似的,今后还得多加补补。
一灯薄照松窗月,宋枕玉踅回书房,重燃烛芯,摊平纸面,捻起吮饱墨汁的一掼椽笔,校准墨线,仔细将屋具样式绘摹而下。
食案、桌案、香案、画案、帐床、衣橱、坐具、屏风、凳墩……
日头打飞脚似的逝去,距大年夜尚不足旬日,宋枕玉将所有屋具的样式设计出来,开始到院子里打木凿具,好在蘅芜院坐落于伯府一处偏僻角落,任凭锯木声聒噪,各房的伯爷夫人亦均闻不到。
为转移裴丞陵的注意力,宋枕玉便吩咐蔡嬷嬷,隔几日延请成衣铺的裁缝匠,到府邸里量裁新衣,也让货郎来,让小世子挑拣喜欢的玩具。
到底居于好玩的年纪,见着圆墩上的人马转轮,八宝纹纸格,玳瑁盘,小陀螺,红色佛塔,棋盒,蹴鞠,并一对小铙钹,裴丞陵的眼眸便挪不开了,原是漠然涣散的黑眼珠,俨似有了一个明晰焦距,当宋枕玉告诉他,每样都可以选时,裴丞陵没有犹豫,选定玩具堆中的蹴鞠。
对着它,他能玩上一整日,精力使也使不尽。
安抚好小世子,蔡嬷嬷却隐隐忧心起来。
相处好一段时日,她发现这玉娘子,悉身上下,竟是毫无一个闺秀该有的面目,娇滴滴的姑娘家,放着针线活不做,放着诗赋不吟,放着胭脂水粉不施,放着家常碎话不唠,放着府中夫人不去结交,放着清福不享,竟是跑去院子里,干这些危险的做活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