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儿抹着眼泪边走边嘀咕,就这样的人,去拜佛,佛渡么?
可魏珠偏偏就喜欢这样的苏荨,府里只有她叫“荨娘”,别人,魏珠早抛之脑后。
她暖香阁出身,弹一手好琵琶,跟了魏珠才脱去贱籍,几年下来,乐艺不见长,脾气一日/比一日大。
魏珠也由着她,只要不偷汉养人,她爱怎么闹怎么闹。
苏荨便守着这条底线,为非作歹。
她懒懒走进里间的碧纱橱,歪在圈椅上。熏笼的热气如临三春,红木榻上铺着白鹅毛的软垫,床角坠着雀金穗子,成套玛瑙杯摆在小几上,一整个久贫乍富的艳俗。
流珠跟着她进来,急急忙忙倒了热茶。
苏荨却不接,盯着桌上的玉观音出了神。
她生得一张巴掌大的六角脸,涂再多的粉黛都透着一抹清纯,远看像未出阁的小姐,近看颇有几分娇憨,眼一勾,就值得人一掷千金。
这样好的脸,怎么生就一副蛇蝎心肠?流珠暗暗感叹,屈膝奉着茶,腿酸了半截,不敢出半点儿声。
外间的画眉咕咕叫了两声,苏荨懒懒撂下手帕,接了茶抿一口:“叫你办的事,都妥了吗?”
流珠暗暗松了口气,忙不迭地回:“全妥了。”
“拿我的雪狐斗篷来,去后五间新纳的七娘那儿瞧瞧。”苏荨站起身,在熏笼上暖了暖手。
方才大娘子登门,说的有几分道理,七娘出身好,样子好,入府三天仗着年轻貌美缠了魏珠三天,再由着她这样下去,怕是只闻新人笑,不闻旧人哭——一句话,大娘子不满七娘礼数不周,要苏荨趁今日魏珠进宫不在,去做白脸。
苏荨摸着自己新得的掐丝珐琅金护指,冷冷笑了。
她不介意大娘子拿自己当枪,她只想让所有进这府的人都知道,谁才是这府里长盛不衰的富贵花。
流珠拿了斗篷过来,看着这笑,不由不寒而栗。今日,候府里只怕又要多个时运不济的蠢货了。
七娘低头在屋里绣着香囊,上头的鸳鸯还只绣了一半。
她是当朝吴尚书家的偏房女儿,为着她爹孝敬魏珠的缘故,千不肯万不愿哭哭啼啼地嫁过来,只恨不能死在花轿上。没想到一过门,瞧见景泰蓝的花瓶,镀金的痰盂,全屋上下扔出去一块破布都是苏州造,更何况魏珠虽不能人道,却相貌清秀,她赴死的心生生化作投怀送抱。
候府里的事她大概听说了,心里不是不想和苏荨一竞高低。
屋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,七娘回头,丫鬟已掀起门帘。
“七妹妹。”苏荨微微一笑,立在门口。
吴七娘起身行礼,面子功夫到位:“这么大的雪,姐姐怎么过来了,快进来烤火。”
苏荨也不和她客气,径自走进屋里,身后却还跟着三四个干粗活的老妇。
“把这屋里的炭火都扔进雪地里去。”一抹笑意还挂在苏荨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