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家大郎日日夜夜都想着给这个家做主,可现在这个主不好做,在一旁木盆里洗手:是不是急了些?听家里老汉说,屋子是月底交付小白爷,租期六月。
呵!世上真有这么美的事儿?五两现银租半年土屋子,若不是事急谁做这冤大头?弟兄们说说,是不是这个理儿?
一片噪杂应和声,小白爷瞥一眼土屋子,对张家大郎笑吟吟:既然不方便,要么私了退租子,小爷将文书撕了;要么,小爷将这文书递到县尊老太爷那里,交给公家衙门来处断。
百户军职,堂堂正六品武职,可对上七品县官,也就有个不跪的资格,仅此而已。
解了油兮兮围裙,张家大郎不动弹,也不言语,在那里衡量着。
右手握着折扇捏着文书晃了晃,小白爷折扇轻敲自己脑门:瞧这破脑子,若是私了退租子,本金五两按着违约翻倍,可就是十两了。
这下,张家大郎更不敢做主了,结婚的压力太大了,结完婚又有分家的矛盾,拱手:稍待,咱去喊家里老汉。
这时候土屋子门拉开,赵期昌背着背篓来到院中,斜瞥一眼小白爷,目光顺过去看在高泥鳅脸上,高泥鳅忍不住一哆嗦。
三郎兄弟,着实对不住了。
张大郎凑过去,脸憋的有些红,张口欲言又开不了这个口。
不怪百户大人,收留三年多有照拂,这香火情咱不敢忘记。大兄,搭把手,将被褥折了给咱绑上。
哎,三郎兄弟稍待。
张大郎将三条被褥分别叠好,压进背篓里,绑好。
七郎年纪小,被一帮神情不善的少年吓哭,赵期昌抬手抚着七郎脑门,眯眼打量着小白爷周边八名少年。
抖开折扇,小白爷扇着风扭头过去,对着笼中小鸟吹着口哨。
大兄看看屋子里家伙事儿,若无短缺,三郎就走了。
张大郎摇头:犯不着如此,三郎兄弟走好,等咱袭了职,到了寨里过日子,不受这窝囊鸟气了。
左手牵着五郎,五郎牵着七郎,兄弟仨走在菜市大街上。
抹去眼泪的七郎扭头看着街边小摊,拉了拉五郎的手,五郎又狠狠拉扯一把七郎,虽然肚子饿,可他好歹知道现在吃不起。
察觉闹别扭的两个小家伙,赵期昌一叹驻步,拍拍五郎的肩,笑道:咱人穷志不穷,等找着房子,也算是乔迁之喜。走,吃碗馄炖庆祝庆祝。
五郎点头默然,只是狠狠捏了一把七郎的手,七郎眼泪花子悬着,看到小摊上那升腾的白气及香味儿,止啼为笑。
三碗馄炖九个铜钱,有着难得的荤腥味儿,别说赵期昌,就连六岁大的七郎都抱着碗恨不得连着黑陶碗边一起嚼了下肚。
入夜,无处投宿也租不来房子的兄弟三落脚城中北极观,庙祝是个老道士,一袭黑布棉袍盘坐在蒲团上,手里握着一卷书半眯眼看着,又仿佛在打盹儿。